艾斯卡尔的吼声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烫穿了怪物的嘶叫和村民的哭嚎,直直扎进凯克的耳朵里。
一个声音,一个没有温度,像铁块一样砸在他脑子里的声音,几乎在同一刻响起。
【支线任务:凛冬救援——协助柯恩和艾斯卡尔,確保至少50%以上的村民在本次怪物突袭中存活。】
凯克那双猩红色的竖瞳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来活了。
就算没有这行字在脑子里闪过,他也不会站在这里,眼睁睁看著这群人被撕成碎片。
但现在,目的被標记得一清二楚,像一管炼金药剂直接注入了血管。
连带著昨夜那个悬而未决的晋级任务,也一併被点燃了。
水鬼,或者食尸鬼。
十次格挡,再把它们宰了。
自己的狼学派剑术,就能到lv3。
他手里的钢剑薄得像一片铁叶子,冰冷的触感顺著掌心皮肤蔓延。
却丝毫没能冷却他那不属於人类的、滚烫的血液。
他的视线钉在不远处,小巷子里一间快散架的木屋。
三只食尸鬼,正用爪子挠著木板。
屋里有哭声,很轻,被死死压著。
他冲了过去。
身影快得像鬆开的弓弦。
第一只食尸鬼甚至没听见风声,半个脑袋就飞了出去,墨绿色的血溅得到处都是。
“嗬嗬!”
另外两只被血腥味冲昏了头。
它们扔下木屋,咆哮著,扑向这个新的、更具吸引力的血肉。
枯瘦的爪子泛著白光。一股烂肉的臭味。
他没有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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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跟碾碎了地上的乾草,凯克不退反进。
手腕一沉,剑锋迎著扑面而来的腥风翻转。
一声刺耳的尖啸,金属刮擦著角质。
火星溅开,在昏暗中像短命的萤火。
震动顺著剑脊传回手心,熟悉而沉闷。
一。
他甚至没在心里默念,这个数字只是一个冰冷的、自动浮现的標记。
剑光如水银泻地,顺著爪子的力道滑开,隨即黏上了另一道更刁钻的黑影。
二。
食尸鬼的扑击狂乱而致命。
但在他眼中,那致命的弧线却像是被某种粘稠的空气拖慢了,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过分。
肌肉如何鼓胀,利爪如何弹出,甚至连爪缝里凝固的暗红色血块,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像是提线的木偶。
吸血鬼的感官放大了这个世界,也放大了他的自信。
三。
他甚至有閒暇去调整握剑的姿势,让剑刃切入的角度更省力一些。
任务?
这算不上任务,只是一场……清扫。
剑与爪的碰撞变成了一种沉闷的节拍。
四。
五!
就在他准备终结这场乏味的序曲时,一声女人的尖叫,彻底撕裂了他专注的黑暗。
“救命——怪物!”
他的头猛地一甩。
穀仓的阴影角落里,一个女人把后背死死抵在发霉的木板上,怀里像保护最后一颗种子般护著个孩子。
她手里那柄草叉,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一根聊以自慰的稻草,在她手里抖得像秋天的落叶。
食尸鬼还剩两头,正一前一后地朝她挪动著爪子。
凯克不再试探。
他沉下重心,剑反握,温热的血顺著护手流下来,粘住了他的手套。
一次突进,一次旋身。
剑刃切开腐肉的声音,像是撕裂了两块浸透了水的烂麻布。
他转过身时,那个女人正盯著他。
她的目光先是扫过他胸前甲上溅开的、犹温的污血。
然后便直直地、像是要烧穿什么似的,钉在他那双顏色不一的瞳孔上。
她张著嘴,却发不出声音,好像忘了该怎么呼吸。
靴底踩进血水和尘土搅成的烂泥里,发出一声黏连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凯克只想快点离开,离开这片血污,也离开那道目光。
“等等——请等等,先生!”
那声音被恐惧挤压得变了形,尖锐,又在发抖。
他停住了,但没有完全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瞥过去。
女人用一种几乎要將自己折断的姿势,勉力躬下身,似乎想用后背把那个更小的身影整个罩住。
“谢谢您……我们……”
她的话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了回去。
一颗掛著泪痕的小脑袋从她身后探出来,一双被嚇坏了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凯克。
“谢谢……叔叔。”
那个称呼像一枚无声的石子,刚落进他脑子里,就被另一阵更响、更急的声音盖了过去。
碎石滚动的声音。
从巷口传来。
他的身体比思绪先动了。
手臂猛地探出,一把攥住那对母子的后领。
与其说是拉,不如说是粗暴地將他们直接塞进了旁边那条堆满垃圾的窄巷。
“进去!別出声!”
他的命令又低又短,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话音未落,三只新的食尸鬼已然堵死了巷子的出口。
它们弯曲的利爪刮擦著石墙,那声音像是用钝刀子在刮骨头。
巷子里,腐烂的菜叶混著湿土和尿液的腥臭,几乎凝成了一堵墙,糊住了他的口鼻。
他吸了口气,那气味便呛进了肺里。
得把这里清扫乾净。
凯克用自己的身体封死巷口,剑锋迎上第一只扑来的黑影。
鐺!
火星溅在他脸上,皮肤感到一阵灼热。
这地方太窄,他的肩膀蹭过粗糙的墙壁,磨得生疼。
背后,女人压抑到变调的抽泣声像虫子一样钻进他的耳朵。
剑锋上撩。
刺耳的刮擦。
第二次。
他那双非人的眼睛里,怪物的动作依然破绽百出。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身后的声音,不去理会肩上的疼痛,只专注於一件事。
一个数字。
一个在他脑中生根发芽,冷硬而固执的数字。
十。
他需要十次。
就在几十步开外,一堆倾倒的木桶后面,村长阿诺德正死死地盯著巷口。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映著凯克那不成章法的、却致命高效的剑光。
他看到了那双在火光中闪烁的猩红竖瞳。
他胃里那块冰冷的石头又往下坠了一寸。
怪物……
这个词在他发乾的喉咙里打转。
这个红眼睛的,比那些食尸鬼还要可怕。
等怪物被杀光了……
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对付他?
村子剩下那点可怜的食物和水……他手里的那把剑……
阿诺德的视线扫过凯克的背。
因为要护著身后的人,凯克的动作有了破绽。
他的后背,时而会暴露出来。
一个念头,像沼泽里的毒蛇,从阿诺德心底钻了出来。
他瞥见脚边有一把不知谁丟下的草叉,叉尖在火光下泛著暗红的锈跡。
他咽了口唾沫,悄悄捡起那把草叉。
木柄很粗糙,硌得他手心生疼,却也让他心里踏实了些。
他压低身子,借著浓烟和混乱的掩护。
像只老鼠一样,贴著墙根,一步步地,朝巷口挪了过去。
凯克正全神贯注地计算著格挡次数。
就在那时,一个苍老而尖利的嗓音,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猛地扎穿了这层专注。
“凯克大人!小心后面!”
是阿诺德的声音。
那声音悽厉地穿透了怪物的嘶吼,带著一种扭曲的、不详的急切。
他的肌肉像被马鞭抽中,骤然绷紧,整个身体在本能驱使下强行扭转。
该死,连这个老东西的命也得管?
一丝烦躁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可他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只有翻滚的浓烟和摇曳的火光。
一个陷阱。
他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晚了。
腥风已扑到面门,两只食尸鬼的利爪从左右两侧封死了他所有的闪避空间。
但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第三道威胁——一道乌沉沉的、带著铁锈的光。
不是爪子。
是三根铁刺。
一柄草叉。
火光下,那个老傢伙扭曲的脸一闪而过,那是一种由贪婪和恐惧发酵而成的狂热。
草叉的目標不是怪物。
是他的后心。
一股冰冷的、比冬夜的寒风更尖锐的东西,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炸上天灵盖。
时间仿佛被拉长,爪子和铁叉的轨跡都变得缓慢而清晰。
【支线任务:凛冬救援——协助柯恩和艾斯卡尔,確保至少50%以上的村民在本次怪物突袭中存活。】
一行冰冷的字块在脑中闪现,又瞬间熄灭。
去他妈的。
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左手猛然张开,掌心正对前方。
空气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
一堵无形的墙自他掌心轰然推出,那两只扑近的食尸鬼像是撞上了一头全速衝锋的犀牛,身体在半空中就变了形。
骨头碎裂的声响令人牙酸。它们被狠狠地砸在石壁上,滑落下来。
第三只也被衝击波掀翻在地。
剑光一闪,那几颗还在挣扎的头颅滚到了一边。
巷子里只剩下滴答声。
是血,从他的剑尖,砸进泥地。
他缓缓转身。
胸腔里那股灼人的滚烫正迅速冷却,只余下一种结了冰的、死沉的麻木。
他的目光越过三具残破的尸体,像两根钉子,精准地钉在了巷子尽头。
阿诺德瘫坐在地上,草叉脱手落在一旁。
他的裤襠濡湿了一大片,正手脚並用地向后蹭,在泥地上留下一道屈辱的湿痕。
“我……我只是想……帮忙!”
他的声音像被风扯破的烂布。
“想引开它们……”
凯克的腿迈开,一步,又一步。
侧腹的伤口隨著动作被撕扯开,每一次呼吸都带著一股湿热的刺痛。
他没理会。
剑尖拖在地上,在石板的接缝处磕绊、刮擦。
那声音传进他耳朵里,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停在村长面前。
“你的叉子。”
他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块石头的位置。
“衝著我的后心。”
他看著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不是怪物。”
这几个字,像几块冰冷的石头,彻底砸碎了阿诺德最后的侥倖。
求饶是没用的,他从那双红色的眼睛里读懂了死亡。
一股野兽般的凶性,从那具乾瘦的、被绝望榨乾的身体里猛地爆发出来。
阿诺德通红的眼睛里不再有恐惧,他停止了后退。
像一条被逼入绝境的老狗,咆哮著,朝地上的草叉猛扑过去。
“去死吧!怪物!”
他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嘶吼,抓起草叉。
用尽全身的力气,不是刺,而是横著朝凯克的双腿扫去。
这是一个无比阴狠、下作的招式。
妄图先废掉凯克的行动。
凯克甚至没有动用他的剑。
他的视线里,那根扫来的木柄,慢得像个笑话。
他只是抬起了脚。
然后重重地踩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那根饱经风霜的木柄,像是被巨人的手指碾过,从中断成了两截。
阿诺德的全力一击,扫了个空。
巨大的惯性让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脸朝下,结结实实地摔在凯克的脚边。
一口牙,混著泥水和血,从他嘴里磕了出来。
他趴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只剩下微弱的、绝望的呜咽。
凯克垂下眼,俯视著这个在自己靴边蠕动的东西。
胸腔里没有任何復仇的快感,只有一片被烧尽的、空洞的灰烬。
“你引来的怪物,我已经杀光了。
现在,轮到你了。”
他举起了剑。
没有一丝颤抖。
然后落下。
噗嗤。
一声闷响,像是剑捅进了装满烂泥的麻袋。
他抽出剑。
阿诺德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还大睁著,倒映著昏暗的天空。
凯克站在那里,站在一具人类和三具怪物的尸体中间。
空气里混杂著两种血的气味。
一种是熟悉的腥臭,另一种……是陌生的铜锈味。
原来最阴狠的怪物,真的长著人脸。
这个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低头,看著自己那只持剑的手。
它在轻微地发抖。
他以为身后会传来尖叫,或者哭喊。
但没有。
只有一声被死死捂住的、短促的抽气声。
他转过身。
是那个被他护在身后的农妇。
她用一只手死死地捂著自己孩子的嘴和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抓著门框。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
但那双眼睛里,除了恐惧,还有別的。
一种……如释重负。
在凯克冰冷的注视下,她对著他,极其微小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动作,像一把小锤,敲在了凯克的心臟上。
比任何感谢,任何咒骂,都来得更沉重。
他第一次意识到,在这片被飢饿和恐惧扭曲的土地上,或许並非所有人都丧失了分辨善恶的能力。
他刚刚处决了一个披著人皮的怪物,也保护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这种认知让他胸中的灰烬有了一丝微弱的余温。
他不再是单纯地为了任务而战,而是为了保护那一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人性”。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毫无徵兆地闪过他的脑子。
这么多怪物,这么有组织地袭击一个村子。
这不对劲。
伊莎贝拉那张又美又魅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是她吗?
他甩了甩头,想把这个问题压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
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抱著个孩子,拼命地跑。
是玛拉。
早上那个拿著镰刀,像疯了一样的女人。
她的孩子情况很糟。
一只小胳膊软软地垂著,断掉的地方血肉模糊。
被怪物咬断了。
玛拉自己也披头散髮,脸上身上满是泥污和血跡。
慌不择路之下,她很快被一只体型壮硕的食尸鬼逼入了一个门扉早已被破坏的破旧房间內。
食尸鬼流著涎水,步步逼近,眼中闪烁著贪婪的光芒。
他甚至没空去甩掉剑上粘稠的血污,身体已经像一块被投石索甩出去的石头。
猛地撞向那个传出声音的、黑洞洞的门框。
他刚刚確认了“人”是值得拯救的。
他不能再让一个母亲和她的孩子,死在真正的怪物手里。
凯克一步跨进去,他便看见了。
那个女人——头髮散乱,脸上糊著泥和已经乾涸的血——正跌跌撞撞地退向墙角。
一头比刚才那三只更壮实的食尸鬼正堵著她,涎水从齜开的獠牙间滴落,腐蚀著脚下的地板。
那东西后腿的肌肉绷紧了,正要扑。
凯克没有给它那个机会。
他前冲的势头未尽,手腕一转,剑锋自下而上划出一道银线。
噗。
一声闷响,像是用斧子劈开了烂木头。
食尸鬼的头颅几乎被整个掀飞,黑色的血不是喷出来,而是像瀑布一样浇了下来。
那具沉重的躯体晃了晃,直挺挺地砸在地板上,震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只剩下他剑尖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的斑点。
他看向那个女人,確认她没有受伤。
昏暗的光线里,他那双竖瞳收缩,將她的身影映在眼底。
他朝她走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一切都变了。
女人看著他,看著他手中还在滴血的剑。
最后,她的视线死死地锁在了他的眼睛上。
她脸上的惊恐褪去了,像一张被撕掉的、脆弱的纸。
底下露出来的,是某种扭曲的、像是要裂开的恨意。
她猛地抱紧怀里那个瘦小的、手臂以一个古怪角度耷拉著的孩子,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发出一声嘶吼。
“是你!就是你们这些傢伙!”
她的声音在破屋里迴荡,尖利得刮人耳膜。
“是你们这些怪胎招来了灾祸!”
“滚开!离我的孩子远一点!你这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