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芙蓉园里,魏王李泰携杜楚客宴请招待张行成。
正是秋冬之际,外面寒风呼啸,殿內却银丝炭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李泰高坐上首,脸上堆著和煦的笑容。
举杯向张行成示意,“张少卿今日主持公道,接下了状告东宫的案子,实乃我大唐栋樑之才!”
张行成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將酒杯压得比魏王低一分,“王爷过誉了!下官不过尽忠职守罢了。”
他小啜一口,竟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
这可是御赐之物啊!
张行成心头火热,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飞黄腾达的景象。
呵呵,办成这桩大案,襄助魏王登基,好歹这一份从龙之功,能让自己至少能混个刑部尚书!
“张少卿不必多礼,快快坐下。”
李泰显得格外礼贤下士,让张行成感动得几乎哽咽,“微臣蒙殿下抬爱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呵,哪有这样贬低自家祖宗的!
“张少卿不必谦虚。”
杜楚客强忍住笑意,在一旁帮腔,“如今朝中像您这样不畏权贵的官员,可是越来越少了。”
三人你来我往,相互吹捧。
酒过三巡,张行成已是满面红光,说话都有些大舌头,“王爷放心,下官定会將这案子办成铁案!让那……”
他突然意识到失言,赶紧改口,“让不法之徒无所遁形!”
李泰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又给张行成斟了杯酒,“有张少卿这样的能臣,实乃我大唐之福啊!”
哼,等本王登基,第一个就撤了你这个墙头草!
他心里清楚,张行成这种见风使舵的小官,今日能为他所用,明日就能为別人卖命。
酒足饭饱后,张行成心满意足地告辞。
待其马车远去,李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脚踹翻案几,“该死的老匹夫!一下子喝掉本王三壶西域美酒!”
“殿下息怒,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杜楚客连忙劝道。
“本王岂是为这些心烦!”
李泰烦躁地踱步,“阿耶让本王写《臣轨》一百条,这三日期限將至,本王却毫无头绪,总不能真给自己套枷锁吧?!”
杜楚客闻言也是愁眉苦脸。
他自己也要写一百条,这两日愁得头髮都白了几根。
做官做到这个份上都不能顺心!
竟还要给自己定规矩?
“殿下,不如……”
杜楚客犹豫道,“写些浮於表面的条文?比如忠君爱国、勤政爱民之类的套话?”
李泰猛地停下脚步,“你是让本王糊弄阿耶?”
杜楚客后背一凉,连忙解释,“臣不敢!只是……”
他压低声音,“若真按《帝范》的標准来写,日后殿下若有不慎,岂不是授人以柄?”
这倒也是。
李泰陷入沉思。
他当然明白杜楚客的意思。
真要写出一百条严格的行为规范,自己还怎么爭夺储位?
乾脆什么也別干好了!
“罢了!”
李泰烦躁地挥手,“就按你说的办!找几个书吏,把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拼凑出一百条来吧!”
他转身望向殿外的夜空,“三天时间!阿耶这不是存心为难本王嘛!”
杜楚客不敢接话,只默默退下。
走出殿门时,他回头看了眼李泰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安。
魏王这般心性,真能斗得过如今那个深不可测的太子吗?
他不敢相信!
但上了贼船又岂能有命反悔!
如今,也只有尽力不让东宫抓他的把柄了。
对,回去就让人连夜將臣轨呈交东宫。
而与此同时,东宫紫宸殿。
李承钱已將製工艺流程编写得七七八八。
东宫如今的效率极高,製作坊的选址已定在安邑坊。
此处北临漕渠,便於甘蔗等原料的水路运输。
西边就是皇城,戒备森严,北边紧邻东市,易於交易,而距离东宫不远也不是太近,既方便管控又不会太过显眼。
至於製工人,暂时就先用东宫內侍顶上吧。
李承钱搁下鹅毛笔。
这些內侍大多出身寒微,多份差事也能多份收入。
更专业的人手,等作坊生產成熟后再慢慢物色。
如此,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李承钱揉了揉眉心。
甘蔗啊!
没想到长安城附近这甘蔗还不好找!
“殿下,杜荷求见。”程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承钱抬头看了眼窗外。
已是月上中天,不禁哑然失笑,“怎么?现在只能晚上来见孤了?”
看来那小子入戏太深,自从要玩无间道,白天都不敢踏进东宫了。
杜荷裹著件灰扑扑的斗篷闪进殿內。
李承钱看得直摇头。
这傢伙戏也演得太过了。
“殿下,都安排妥当了!”
杜荷解下斗篷,露出张兴奋的脸,“明日大理寺开堂,保管让他们下不来台!”
“说说看。”李承钱饶有兴趣地支著下巴。
“我找的刘三那帮老兵油子可精著呢!”
杜荷眉飞色舞地比划,“他们状纸上写的都是什么听说、传闻,大理寺也真是没脑子,这种状子竟然也敢接?”
“呵呵,到时明日审理时,那张形成要他们拿证据?没有!要他们指认?不敢!”
“哈哈!”
他学著老兵油子的腔调,“小的就是个种地的,哪敢诬告太子爷啊?就是心里不踏实,来求个公道!”
李承钱忍不住笑出声,“明日孤亲自去大理寺看看,这场戏到底有多精彩。”
“保管让殿下看得痛快!”
杜荷拍著胸脯,“对了,那些人等事成后就送去火药作坊,此事已经跟赵节打过招呼。”
李承钱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火药材料准备得如何?”
杜荷脸色一僵,“这个……阎大监正在督办,呵呵。”
“別嬉皮笑脸的!”
李承钱眼神一冷,“很多事情要掌控在自己手里!他是李泰的老丈人,该防的还是要防。”
杜荷忍不住发问,“那殿下还让他参与此事?”
“这个嘛,人尽其才!”
李承钱意味深长地说,“阎立德虽是李泰岳丈,但只要他没参与夺嫡,孤就不会用有色眼镜看人。”
“监视他也是为他好,免得被人当枪使了。”
他顿了顿,“杜荷,你记住!政治斗爭,讲究的是拉拢盟友,而非贴標籤打压。”
杜荷若有所思地点头。
正要再说什么,忽听殿外传来程亮稟报,“殿下,杜楚客差人送来了《臣轨》!”
“呵呵,那帮老匹夫!”
李承钱冷笑。
诗会上说了三日內呈交,到现在却只有杜楚客一人!
展开纸卷一看,李承钱直接笑出声。
这一百条《臣轨》,条条都是什么忠君爱国、勤政爱民之类的套话。
更要命的是,字跡明显不一致,一看就是几个书吏分头抄写的。
“我叔叔这也太糊弄了吧?”杜荷瞪大眼睛。
“我看他还不如不送!”
李承钱直接將纸扔到一边,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明日大理寺,孤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