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卢龙军就开始杀牛宰羊,让將士们吃了顿好的,然后出城列阵,向梁军发起挑战。朱友珪下令坚守营寨,並没有出去跟卢龙军野战。没有了成德、义武两镇的骑兵,梁军的劣势越发的明显。
“先消磨敌军的锐气,等他们疲惫了,再与他们斗將。单廷硅、元行钦自负武勇,必然会答应。元璫,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朱友珪打小就被人说是“狡猾多智谋”,他也確实在很多方面表现出了聪明才智。
梁军坚壁不出,刘守光便下令卢龙军强攻。进攻之前,刘守光让卫兵在诸军阵前大叫,“燕王有令!先登者,千金赏,官升三级!擅自后退者,军法从事!”
按军法从事,就是强调严肃处理,不讲情面,一般来说就是砍头。典出《汉书·王莽传》,“敢有趁犯法,輒以军法从事。”
五代十国各地诸侯的军法大多承袭唐朝,军法从事的情况有这么几种:失误军事,从征违期,主將不固守,纵军掳掠,私卖战马和军器等。在军纪森严的部队里面,比如说主帅是李靖的时候,这些事只要沾上一条,那就是个死。
《大唐卫公李靖兵法》曰:古之善为將者,必能十卒而杀其三,次者十杀其一。三者,威振於敌国;一者,令行於三军。是知畏我者不畏敌,畏敌者不畏我。如曰尽忠益时、轻生重节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惰、败事贪財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质直敦素者,虽重必舍;游辞巧饰、虚偽狡诈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赞,恶无纤而不贬:斯乃励眾劝功之要术。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字“杀!”
要不是有严酷的军法逼著,士兵们怎么会主动往刀枪组成的钢铁丛林上撞?又怎么会顶著箭雨捨生忘死地发起衝锋?
卢龙军的军官们高声呼喝,来自幽燕之地的壮士们身披鎧甲,举著盾牌,拿著弓弩、长柄斧和绳索之类的装备,缓缓地朝著梁军的各处营寨靠近。
梁军刚到未久,还来不及將营寨修得十分牢固,营地外面没有挖掘堑壕,没有在营地外插上密密麻麻的竹籤,卢龙军不需要填平壕沟,只要將为数不多的拒马给摧毁,就能直逼梁军营寨。
在卢龙军靠近的过程中,梁军营地中敌楼上的弓弩手率先发起攻击,他们居高临下,弓弩的射程更远,威力更大。隨后更多的梁军士兵拿著弓箭出现在了壁垒上,用强弓硬弩朝著敌人飞快地倾泻著远程火力。
箭矢和弩矢呼啸著扑向结成密集阵型的卢龙军,箭鏃撞在盾牌和盔甲上面,发出簌簌声响,仿佛是大雨倾盆。不多时,许多士兵手中的盾牌上面便插满了箭矢,地面上也长出了一丛丛的羽林。
卢龙军前排的士兵都穿著鎧甲,距离较远的时候,箭矢、弩矢射上去不是被弹开,就是射进去了又没有完全射穿。等到距离接近,重弩能射穿铁甲时,卢龙军的弓弩手也发起了反击。
双方的弓弩手都在用最快的速度射击,时不时就有人惨叫著倒下。卢龙军中擅长射术的军官士兵也有很多,但是很显然,在用弓弩对射阶段,他们的伤亡更大,到第一个勇士挥舞著长柄斧劈砍营门的时候,卢龙军已经付出了上百人的伤亡。
这点伤亡对卢龙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指挥作战的元行钦调来了更多的弓弩手,用密集的箭雨压制梁军,然后投入重步兵发起了衝锋。
梁军有营寨作为掩护,卢龙军则是可以集中兵力攻其一点。
上千幽燕重甲武士咆哮著冲了上来,挺著长枪和梁军隔著柵栏对刺。四米多的长枪密密麻麻地捅向对面,又被密密麻麻的长枪地捅穿。在这种血腥的绞肉中,能不能活下来,靠的是个人的武勇,靠的是身上的鎧甲和手中的武器,更多的是靠运气。
梁军共有两万多人,没有全部挤在一座营寨里面,而是按照兵法分作了五营,主营八千多,加上輜重、医官、铁匠等,共一万兵马。其余四营各有三四千不等。
卢龙军没有上来就攻打主营,而是出动了一万大军攻击离主营最远的那处营寨,进攻方和防守方的兵力比差不多是三比一。元行钦仗著兵多將广,催动將士连续进攻,一营兵打残了,就换一个营头上去。
战至下午两点左右,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卢龙军已经攻上了壁垒,和梁军短兵肉搏。
冯廷諤在主营的敌楼上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免有些焦急,三两步奔下楼来,对朱友珪说道:“我看那边怕是顶不住了,要不要派兵支援?”
陈诚道:“我可以打头阵!”
朱友珪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邓將军还没有发出信號,我们要相信他能守住。”
“邓將军”者,乃梁军勇將邓季筠。邓季筠很早就跟隨朱温了,那时候朱温还在黄巢麾下。作为跟隨朱温时间最长的老资歷之一,邓季筠升官很快,他统帅过厅子都、侍卫亲军中的骑兵,后来又被调入禁军,现在已经官拜检校司空、郑州刺史。
邓季筠曾经吃过败仗,打的胜仗更多,是久经战阵的老將,虽然他在军事会议上对朱友珪指手画脚,让朱友珪很是不满,但朱友珪相信邓季筠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被打垮。
事实正如朱友珪所料。就在卢龙军因为衝上了壁垒而欢呼时,邓季筠派出了手中最为精锐的兵马。反击的梁军从其他方向出了营寨,沿著壁垒一路杀过去。卢龙军受到两面夹击,虽然拼死抵抗,却还是支撑不住,不得不扔下了数百具尸体,狼狈地退了下去。
守城也好,守营寨也好,不能仅仅是死守,而是要攻与守相结合,要时不时地发动反击,千万不能將主动权拱手让人。
沧州就是因为失去了反击的能力,才会差点被围到死。
见到邓季筠那边打贏了,朱友珪放下心来。他嘴上说著要相信邓季筠,实际上心里免不了怀疑。邓季筠会不会见到情况不妙就带著兵马跑了?就像是成德军和义武军那样。
但毕竟梁国军法森严,还有自己这个皇子在,邓季筠要是敢临阵逃跑,皇帝陛下定然饶不了他。
卢龙军败了一阵,了些时间重新整队,隨即又再次发起了进攻,但是力度明显比不上之前。甲士们还没有衝到壁垒跟前,只是挨了一阵箭雨就撤了下去。在前线指挥作战的元行钦大怒,喝令將最先撤退的將领和军官都给抓了起来,准备在阵前斩首。
“大人饶命!”
“元大人行行好!咱再也不敢了!”
“你不能杀我!我妹妹是大王的爱妾!”
“姓元的,赶紧把大爷放了,不然有你好看!”
元行钦冷笑,“大王恩养尔等多日,你们就是这么回报大王的?都他妈-的砍了!”
被抓起来的將领军官们哀求、辱骂,还有的发出了威胁,但这些都不起作用,鬼头大刀砍下,鲜血溅射,六阳魁首滚落在地。隨即,首级被掛在了木桿上面。
看著这些面带惊恐神色的人头,卢龙军上上下下都是心中胆寒,士气顿时振奋了起来。刘守光派来使者,想要为其中的几个將领求情,但是使者来迟了一步,人头都已经落地了,没办法再装回去。
人头又不是韭菜,割了也不能再长出来。
元行钦到刘守光跟前赔罪,“不知大王有此旨意,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唉,”刘守光嘆气,“杀了就杀了吧,没什么大不了。今天没攻破梁军营寨,但也就只差了那么一点。明天再加把劲,把那些汴梁人都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