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寒意似乎被那片新生的绿意驱散了不少，整个黑石领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狂热的希望之中。
集体农庄的田地里，一片片由黑麦嫩苗组成的绿色地毯，地向著地平线铺开。
那抹绿色，是希望的顏色，是黑石领所有领民眼里的光。
他们不知道复杂的魔法原理，他们只知道，领主大人请来了一位神秘的女士。
那位女士，被尊称为“夜鶯小姐”。
深居简出，几乎无人见过其真容，只在少数几次需要勘察土地时，才会披著宽大的斗篷，在领主大人的亲自护卫下出现。
但所有人都知道，田地里发生的奇蹟，就是这位“夜鶯小姐”带来的。
领民们在田间劳作时，望向城堡的方向，会自发地脱下帽子，用最朴素的方式致以敬意。
城堡內，一间被特意收拾出来的温暖向阳的房间里。
菲娜半躺在柔软的靠垫上，脸色有些苍白。
她刚刚完成了一次对领地农作物的远程“催生”，魔力的丝线从她体內延伸出去，覆盖了每一片田地，这种精细的操作消耗巨大。
房门被轻轻推开。
索罗斯走了进来，他手里端著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裊裊的甜香驱散了房间里淡淡的草药味。
“辛苦了。”
他將杯子放到菲娜手边的矮桌上，动作很轻。
“他们现在都叫你『夜鶯小姐』。”索罗斯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一个代號而已。”菲娜的声音带著明显的虚弱，但音色依旧平静，“我的真名，菲娜。这个名字，只需要你知道就够了。”
索罗斯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你的身体，还能撑得住吗？”他问。
“小问题。”菲娜轻轻摇头，拿起那杯蜂蜜水，感受著掌心传来的温度，“只是魔力消耗过度，休息几天就好。”
她喝了一小口，甜腻的暖流滑入喉咙，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
“不过，”她话锋一转，“想要真正让黑石领的粮食產量在春季就翻倍，甚至更多，我需要恢復力量。”
“怎么恢復？”索罗斯问得直接。
“魔药。”菲娜吐出这两个字。
她的眼神第一次变得复杂起来。
“我需要调配一瓶『月光之泉』，来修復我身体的旧伤。”
索罗斯的身体微微前倾。
“需要什么材料？”
“三种主材，七种辅材。”菲娜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主材分別是：『星银草』，『深眠』的粉，以及……『月光兽』的眼泪。”
索罗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辅材倒是常见一些，『龙血藤』的汁液、『石化蜥蜴』的唾腺……这些在黑石山脉深处或许能找到。”菲娜补充道，“但那三种主材，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价值连城？”
“一株成熟的星银草，在南方的魔法集市上，足以换取一座小型村落一年的税收。”菲娜平静地陈述著。
索罗斯沉默了。
“我会想办法。”良久，索罗斯开口。
菲娜看了他一眼，紫色的瞳孔深邃如夜。
没有问他会用什么办法，也没有质疑。
“在你找到材料之前，我会继续维持作物的生长。”菲娜给出了她的承诺，“另外，那个叫艾拉的女孩，很有天赋。”
“天赋？”
“对植物的亲和力，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菲娜的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我正在教她一些基础的药草学知识。”
索罗斯有些意外，但他立刻明白了菲娜的用意。
……
城堡的角落里，有一片被新开垦出来的小药圃。
这里的土壤被精心翻整过，甚至混入了一些从山里挖来的腐殖土。
艾拉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辨认著一株刚刚冒出嫩芽的植物。
她的头髮被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洗得发白的麻布裙子虽然陈旧，但乾乾净净。
这一个月，充足的食物让她瘦削的脸颊终於有了一点肉，气色也红润了许多，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愈发显得明亮有神。
“这是『凝血草』。”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艾拉惊喜地回过头，看到菲娜披著一件厚厚的斗篷走了过来。
“菲娜姐姐。”艾拉开心地站起来，发自內心地喊道。
“记住它的叶脉形状，是三条主脉，像闪电的纹路。”菲娜蹲下身，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那片嫩叶，耐心地教导她，“还有根茎上的细小绒毛，摸上去有刺痛感。这都是它区別於其他杂草的特徵。”
菲娜的声音很轻。
“將它的叶子捣碎成泥，敷在伤口上，可以快速止血。这是战场上最有用的草药之一。”
“我记住了。”艾拉用力点头。
她学得很快，菲娜教过一遍的东西，她几乎都能记住。
这种专注和记忆力，让菲娜都感到惊讶。
“为什么……要教我这些？”艾拉小声问，这个问题她已经憋了很久了。
菲娜看著她，那双纯净的眼眸里，倒映著自己的身影。
她伸手，理了理艾拉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
“因为知识，是唯一谁也抢不走的东西。”
菲娜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对艾拉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
“財富会被夺走，容貌会隨时间衰败，力量也可能因为受伤而流逝。”
“但知识不会。”
“它会藏在你的脑子里，成为你的一部分。它能让你在任何地方，都活下去，並且活得有尊严。”
艾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她將“知识是唯一抢不走的东西”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
傍晚。
索罗斯正在城堡的书房內，审阅著两份报告。
一份来自布莱克，是关於民兵训练的进度。
经过一个月的艰苦训练，那支由农夫、猎户组成的队伍，已经初步具备了队列纪律，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另一份，是巴恩和他的狩猎队绘製的地图。
地图上，一条蜿蜒曲折的红色线条，从黑石领的边界一直延伸向灰狼领的方向。
这条被巴恩命名为“枯萎秘径”的小路，已经勘探出了大半。
窗外，那片由菲娜魔力维持的嫩绿色，在稀薄的阳光下，顽强地扩张著边界。
这抹绿色，给了他些许慰藉。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著，是恭敬的敲门声。
“进来。”
老管家塞巴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白的头髮梳理得一丝不苟，但平日里总是带著忧色的脸上，此刻却洋溢著一种难以抑制的期待与兴奋。
“老爷。”塞巴斯躬身行礼，声音都比平时高昂了几分，带著一丝颤音。
“按照您之前给的图纸和吩咐，工坊那边……第一批尝试的……嗯……那些『东西』，已经要好了！”
“您……要亲自去看看成果吗？”
索罗斯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那双平静的紫色瞳孔中，终於闪过一道真正的亮光。
“当然。”
索罗斯站起身，將那份標註著“枯萎秘径”的地图，仔细地卷好，收了起来。